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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 , Vol. 14 >Issue 6: 1147 - 1160

DOI: https://doi.org/10.12342/zgstly.20240296

Research Review

The interweaving of "home" and business: Research progress and prospects on commercial home

  • Peng Min ,
  • Yang Xiaozhong , * ,
  • Fei Luocheng
Expand
  • School of Geography and Tourism, Anhui Normal University, Wuhu 241003, China
* Yang Xiaozhong. E-mail:

Received date: 2024-10-01

  Revised date: 2024-12-12

  Online published: 2025-03-24

Fold

Abstract

With the rise of the sharing economy and the rapid growth of small hospitality businesses, commercial home as an emerging form of accommodation has become a new hotspot in tourism research. Commercial home, which combines commercial and domestic attributes, has multiple impacts on social, economic, and cultural dimensions. By reviewing domestic and international literature, this paper summarizes the key research themes of commercial home, analyzes the concept and type of commercial home, the transformation of "home", the experience and construction of "home", host-guest interactions, and socio-cultural impacts. The study also outlines future research outlook. The findings indicate that: (1) at the theoretical level, the concept of commercial home provides a novel framework for examining small hospitality businesses, which extends research beyond traditional commercial service paradigms into the realm of socio-cultural significance. (2) At the practical level, the concept of commercial home introduces the cultural meaning of "home" into hospitality operations, emphasizes the importance of the sense of belonging and cultural identity of "home", and offers a new guideline for their operation. It encourages the innovative development of small hospitality enterprises through the creation of home, host-guest interaction and community integration. This study provides academic references for the expansion of theories and perspectives of small hospitality business research, and provides guidance for promoting the management practices and policy formulation of small hospitality businesses.

Key words： commercial home; home commercialization; small hospitality businesses; homestay; sharing economy

Cite this article

Peng Min , Yang Xiaozhong , Fei Luocheng . The interweaving of "home" and business: Research progress and prospects on commercial home[J]. ECOTOURISM, 2024 , 14(6) : 1147 -1160 . DOI: 10.12342/zgstly.20240296

1 引言

商业性家（commercial home）作为一种新兴住宿形式，伴随着共享住宿平台的普及与发展，特别是Airbnb等平台的快速崛起，正在全球范围内迅速发展。这一现象引起了学术界和业界的广泛关注，成为研究的热点议题。Airbnb的理念是"让客人感到宾至如归并与当地人建立联系"，"家"被视为是共享住宿的核心要素[1-2]。这意味着，商业性家不仅满足了游客的住宿需求，还通过提供一种归属感和融入感，满足了游客更为丰富的精神需求。特别是在缓解现代人的乡愁和孤独感方面，商业性家发挥着重要作用，逐渐成为一种新型住宿选择，能够跨越地域和文化界限，为游客提供情感上的联结。商业性家涵盖了农家乐、家庭旅馆、民宿和Airbnb共享住宿等多种形式的小型接待企业。学者们一直在努力寻找一个合适的术语来描述小型接待企业，如床和早餐[3]、家庭旅馆[4]、小型接待企业[5]、民宿[6]等。小型接待企业术语多样化的一个重要原因在于其经常被孤立地审查，而共同的特征"商业"和"家"被忽视了[7]。私人领域的"家"对外开放，促使"家"及其所处环境的商业化、商品化，对个人、社会、经济、文化带来显著影响，亟需引入新的研究视角来解释这种社会经济现象。在此背景下，Lynch[8]在2005年提出商业性家企业概念，来展开对小型接待企业的研究。随后在2009年，Lynch等[9]出版的《Commercial Homes in Tourism: An International Perspective》正式提出商业性家概念，从"家"视角来重新阐释小型接待企业，为研究旅游接待业提供了新的见解。然而，当前学术界关于商业性家的关注仍显不足，对小型接待企业的"家"属性认识尚不深入，相关研究仍较为匮乏。
目前中国城市和乡村"家"的旅游商业化（如农家乐、家庭旅馆、民宿、客栈、共享住宿等）已成为普遍的社会现象。大多数研究基于旅游小企业[10-11]、家庭企业[12]、生活方式企业家[13]的视角，分析其形成与发展，并围绕小企业的成长路径、家庭企业的演化、生活方式企业家等方面取得了较多的研究成果。然而，研究大多基于小企业或企业家视角，忽视了"家"这一核心要素的重要作用，从"家"视角来讨论的研究尚处于起步阶段[14⇓⇓-17]。商业性家概念的引入，不仅将"家"的情感、私密性和归属感引入商业空间，揭示了家庭空间商业化的研究动态，还为研究者理解小型接待企业在社会、经济和文化方面的独特作用提供了新的视角。鉴于此，为了更全面地了解商业性家的相关研究动态，研究在回顾关于商业性家的概念、特征和类型等研究的基础上，对国内外相关文献进行回顾和评述，以期丰富和完善小型接待企业的研究视角和理论体系，为研究家的商业化提供借鉴和参考。

2 商业性家的主要研究内容

2.1 商业性家概念和类型

2.1.1 商业性家概念和内涵

最初的商业性家概念指的是由游客或者客人付费住在私人家里，并能够与主人和/或家庭成员互动并共享公共空间。商业性家包括多种接待设施类型，如家庭旅馆、床和早餐（Bed and Breakfast，B&B）、民宿等，跨越私人、商业和社会3个领域[8]。商业性家概念包含了"商业"和"家"两个核心要素，既有酒店的"商业"属性，也包含"家"属性，从而为观察社会、商业和旅游相关问题提供了独特视角，例如性别、边缘化、好客伦理、私人领域和公共领域、个人的情绪和"家"的意义等[9]。商业性家这一理论概念的使用，可以将不同地域、不同类型、不同所有者的小型接待企业统一起来，并将所有权、生活方式、性别、主客、商品化、网络、社区等多个研究主题融合在一起讨论（图1）。
图1 商业性家的研究视域

注：根据参考文献[9]修改。

Fig. 1 Research horizon of commercial homes

从商业性家概念的描述上来看，商业性家包含以下几个核心要素：（1）强调"家"的属性，注重家屋环境和家空间、家的体验、家的营造等；（2）强调"商业"的属性，承认主客双方经济交换关系的存在；（3）强调主客间的情感联结和互动关系。这种关系联结超越了传统商业接待中的交易性关系，向更深层次的情感互动延伸。（4）强调商业性家对当地社区的嵌入与影响。商业性家通过提供本地化的服务吸引游客，如引导游客参与社区活动、品尝当地美食、了解地方文化等。从本质上看，商业性家是以旅游为媒介，以家空间为载体开展接待服务的场所。
商业性家的"商业"和"家"处于动态的矛盾互动和相互交织中，其概念内涵也在不断扩展。Moscardo[18]认为商业性家是一个连续体，左端作为标准住宿，而右端是商业性家本身作为一个旅游吸引物而存在，可以提供一种特定类型的体验。商业性家的概念提供了比生活方式企业或家庭企业更为广泛的解释范围，可以解释修道院、穆斯林的家、洞穴之家等扩展形式的小型接待设施[19⇓-21]。Jennings[22]认为水环境下的移动的家（mobile homes），如帆船、游艇、长期远洋巡航船等也可以被认为是商业性家。
中国学者对商业性家内涵的讨论有限。蔡晓梅等[14]打破了商业性家主要强调"家"本义属性的限制，认为高星级酒店是现代隐喻的商业性家。高星级酒店的服务提供者取代了私人家庭旅馆中的主人或家庭成员，通过与消费者进行现场互动或情感交流，营造出家的感觉。商业性家的概念已逐渐从最初的基于生产者视角的权属关系定义转向一种基于消费者视角的"家"的意义与体验的定义。总而言之，商业性家不再单纯取决于空间的所有权归属或使用权分配，而是通过"家"的空间意义、情感联结及主客之间的互动关系来界定。在理论和实践的动态互动中，"商业"与"家"相互交织，重塑了商业性家的概念。商业性家不仅表现为私人空间的商业化转变，还强调作为"家"的体验，是主客体验、身份认同和情感联结的载体。这一概念迁移进一步拓展了商业性家概念的内涵与外延，突破了原有的家庭空间范围，向家的感觉的隐喻性家空间延伸，为理解和重塑小型接待企业的家空间、家的关系、家的精神等提供了理论支持与实践指引。

2.1.2 商业性家类型和特征

关于商业性家的类型，有多种划分方法。Lynch[8]通过元分析方法，总结了英国商业性家的主要特征，将其按照规模大小划分为：小规模商业性家（私人的家）、中等规模商业性家（商业性家）、大规模商业性家（商业企业）。根据主人与客人的分离程度，商业性家可分为3种类型：（1）主人与访客共享公共空间；（2）主人居住其中，但访客空间与家庭空间是分开的；（3）主人居住在房屋外，访客自助[23]。此外，根据商业性家发展的状况，可以划分为3种类型[9]：（1）传统的商业性家（文化民宿、农场接待、小型家庭旅馆等）；（2）虚拟现实的商业性家，为了商业利益借用和发展"家"概念的住宿设施（如精品酒店、乡村酒店等），强调商业性家的形象而不是实体；（3）家作为背景，为了管理和促进商业活动，而保持家庭氛围的房屋，如作为旅游景点的房屋。总之，从商业性家的类型上看，商业性家的涵盖范围广泛，既可包括1~2间房间的家庭旅馆，也可包含乡村别墅酒店，这为解释小型接待企业提供了广泛的空间。
Ye等[24]基于对中国浙江省乡村地区的观察，根据农村家庭的商业化程度，将商业性家划分为无商业化、轻微商业化、中等商业化、高度商业化、完全商业化5种类型（表1），并对其特征做了凝练，从场所、劳动力、目标、所有权与经营权的关系等维度对商业化程度做出划分。随着家的商业化演变，商业性家的"商业"属性将愈加凸显，而"家"的属性则逐渐减弱，最终实现从私人住宅向商业企业的转变[25]。
表1 商业性家的主要特征

Tab. 1 Key characteristics of the commercial homes in China

特征属性 无商业化 轻微商业化 中等商业化 高度商业化 完全商业化
场所 私人的家 商业性家 商业性家 商业性家 酒店
家庭成员专用 客人低程度使用 客人中等程度使用 客人高度使用 完全为客人服务
劳动力 完全致力于本职工作 中等程度致力于经营商业住宿，可以雇佣或不雇佣人员 高度致力于经营商业住宿，有很大比例的雇佣人员 高度重视商业住宿，雇用人员比例很高 完全致力于经营商业住宿，通常全部为雇佣员工
目标 仅有生活方式目标 生活方式目标占主导 生活方式目标和经济目标共存 经济目标占主导 仅有经济目标
房间数 5间以下 15间以下 15间以下 15间以下 15间以上
主人的创业取向 无 低程度创业 中等程度创业 高度创业 最具企业家精神
所有权与经营权关系 一致 一致 一致或分离 一致或分离 分离
类型 家庭萌芽型 家庭副业型 家庭主业型 半专业化经营型 专业经营型

注：根据参考文献[24]修改。

以往关于商业性家类型和特征的研究多聚焦于主人或经营者如何利用家庭空间进行商业化运作，包括空间使用方式的类型、主客共享的程度、空间的商业化水平等。这些研究通常强调经营者在空间设计、功能划分以及资源配置等方面的实践，但忽视了对消费者视角的探讨。然而，消费者视角在理解商业性家的类型和特征方面同样重要。消费者如何感知和体验商业性家，直接影响其对空间归属感、家的感觉及其消费选择。这一感知视角能够揭示消费者在商业性家中的情感投入、身份认同，以及对主客互动的期望与评价。例如，消费者眼中的"家"可能更关注氛围的温馨、主客交流的深度、文化体验的真实性等方面，而这些因素对空间本身的商业化程度或具体的经营方式并无直接关系。因此，仅从生产者角度分析商业性家类型和特征可能导致视角局限，难以全面揭示其在消费者体验中的多维意义。未来研究应通过消费者视角深入探讨商业性家的类型和特征，这将有助于理解消费者在商业性家中的需求和期望，为优化主客互动和提升住宿体验提供理论支持。

2.2 商业性家"家"的转变研究

"家"这一概念具有复杂模糊性[26]、伸缩性[27]、多尺度性[28]等特征。从"家"到"商业性家"有着深刻的社会、经济文化背景。新自由主义主导的市场经济从公共领域进入私人领域，私人领域的商业化、商品化现象越来越普遍，推动了"家"的商业化进程。家地理学从"空间"和"流动性"视角出发，认为"家"不再是固定的地方，而是具有流动性，由"稳定的港湾"变成"流动的驿站"[29]。"家"不仅是遮风挡雨的庇护所，或者装满家具等物体的容器，还是个人和社会意义根植的地方[30]，更是象征着归属感、安全、隐私、温暖和关怀的空间，充满着精神意义。
私人的家转变为商业性家的研究。在私人的家中，"家"最初设计为家庭成员日常使用，偶尔接待朋友或亲属使用。商业性家主要为付费游客提供使用，逐渐失去其原有的家庭居住功能。Lynch和Macwhannell[23]将这种转变描述为空间的分离。商业性家概念挑战了旅游空间和日常空间的二元划分，打破了家庭作为日常私人空间的传统观念。家空间并不是完全对游客开放的，而是通过我者和他者不断的社会空间协商，将外部人排除在外[31]。Brandth和Haugen[32]研究发现，当农民将家商业化用于旅游和接待时，会遇到一些困境。主人通过调整空间边界和制定规则，将家庭生活与工作空间隔离，试图创造理想的家庭氛围。
与国外研究不同的是，中国研究主要从家地理学视角探讨商业性家空间的多维生产及身份认同建构[15,33]、"家"向"商业的家"的空间演变过程[16-17]及其带来的影响[15,34]，以及家空间的想象与情感认同[35]等方面。郑诗琳等[34]认为商业性家空间经历了空间功能转化-空间扩增-空间异化-空间营销的渐变重构过程。商业性家空间重构不仅依赖主客互动，还需要从更宏观的视角审视，包括旅游市场需求结构的调整、传统的宗教信仰与现代游客的失序行为之间的冲突、原住居民参与旅游发展的方式等[16]。值得注意的是，中国研究案例主要集中于民族地区，显示出这些地区的地域和文化特殊性，其他区域的案例研究较为缺乏。
商业性家主人与家的关系转变研究。家庭环境作为一种时间、情感和文化的建构，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36]。作为提供服务和消费的特定场所，商业性家的家庭空间具有意义和价值的二重性，主人通过使用不同类型的符号来呈现和装饰空间，以彰显身份、品味[37]。商业性家与主人的关系并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处于动态的变化当中。起初阶段，主人和房子有着强烈的联系，但随着经营商业性家的程度加深，有的主人认为这里不再是他的家，而是他的生意，与房子之间的联系正在被割裂，不再与别人分享他的家[7,38]。在经营商业性家的过程中，有些主人认为"我的家就是我的城堡"（my home is my castle），呈现出自我边缘化、专制、反商业性等特征，明显违背了商业招待和旅游业务规范[7]。Ye等[24]指出家的商业化过程主要产生3个方面的变化：首先，家庭成员不再仅仅是产品（如住宿和餐饮服务）的提供者，而是转变为专注于服务游客的专业主体；其次，家庭成员不再从事之前的工作，而是全身心投入到旅游服务工作；最后，主人成为追求经济利益的商业经营者。可以看出，家的旅游商业化与空间边界、身份角色等因素紧密关联。商业性家活动使得家庭成员面临不少的压力、选择和挑战[39]，如身份认同[35]、地方依恋[40]和社会空间分离[23]等。家庭成员无论商业化程度高低，都试图保留并投射出理想的身份，但同时也充满着困境和内在矛盾。一部分家庭成员将旅游业视为不受欢迎的入侵者，家的商业化是迫于经济压力的被动选择[39]。总之，商业性家与"家"的关系反映了家庭空间在现代社会中的复杂转变。这种转变不仅涉及对家的功能、家的环境、家的空间、家的意义等的重新定义，还影响了家庭成员的身份认同、文化表达和社会关系等。

2.3 商业性家的体验研究

商业性家游客选择研究。商业性家的游客研究主要从人口统计特征（年龄、收入、受教育程度、过去的经验）[41]、动机[41-42]、游客的住宿体验[1,43]等角度剖析游客的特点。游客选择商业性家住宿的主要原因包括希望更好地融入接待社区和促进社会互动[44]。Jones和Millar[45]的调查结果显示，在中国内地观光、教育程度较高及旅游经验较丰富的外籍游客多喜欢选择农家家庭旅馆/文化酒店，而中国游客则比较喜欢西方风格的床和早餐旅馆。不同于传统酒店的游客，商业性家游客更注重个性化的体验、文化交流和家庭氛围。现有关于游客选择的研究多基于人口统计学视角，分析深度有限，缺乏对游客情感需求、价值观及其"家"文化理解的深入探讨。
商业性家的真实性研究。真实性不仅是商业性家吸引游客的关键要素，也是文化保护的重要手段。商业性家研究主要聚焦于真实性的不同方面，包括其对游客感知的影响[24,46]及感知维度[47]、商业性家与真实性的关系[48]。一方面，家是个人投射自我的避风港，是一个真实性的空间，使游客得以观察、体验并了解当地的生活方式[7]；另一方面，商业性家中的"家"从生活场所转化为消费商品，呈现定制化的真实性，包括客体、自我、家庭3个维度[48]。定制真实性通过"游客对客体相关真实性的感知→存在真实性的感知→在家中的感觉→忠诚度"路径影响遗产目的地家庭旅馆的游客忠诚度[47]。Ye等[24]从认知真实性、建构真实性、关系真实性3个维度解析了商业性家的商业化对其真实性的影响。总之，商业性家的真实性并非静态存在，而是在游客与主人及空间的互动中逐步构建。在多元文化背景下，深刻理解不同游客的真实性需求如何受到主客互动和家空间商业化程度的影响显得尤为重要。
商业性家的家的感觉研究。传统意义上的家的感觉是指个体对其居住空间的情感依赖，这种感受通常与长时间的居住和深厚的社会联系有关。随着全球流动性的增强，家的感觉由静态范畴转化为多维复杂概念。游客在商业性家如何体验和构建家的感觉成为研究的热点话题。Airbnb的客人通过身体和空间、社交和情感，以及好客等维度来建构家的感觉[1]。Blunt和Dowling[49]指出，家的感觉不仅仅是一种物理的归属感，更是社会和文化身份的核心部分。这种感觉体现在日常生活仪式、社区互动及家庭情感联系中。现有研究主要集中于游客构建家的感觉的方式，对这种体验的深层文化意义与心理影响的研究仍显不足。综上所述，可以看出"家"不仅仅是一个物理空间，亦是一个情感依附和身份认同的场所。

2.4 商业性家的营造研究

商业性家的主人是旅游产品建构和供给的关键主体。然而，受不同国家或地区的发展水平、政策支持等因素的影响，商业性家主人的属性存在着显著差异。商业性家主人的关键变量包括人口统计指标（如年龄、性别和生命周期阶段、受教育程度、创业动机）[50-51]、学习情况[52]、社会关系[53]、知识的可持续性[54]、社会网络[55]等。商业性家主人中倾向于优先考虑个人价值、个人生活质量和个人互动的群体被学者们称为"生活方式企业家"（lifestyle entrepreneurs）[56]。商业性家的主人对游客家的感觉的形成至关重要，家的感觉已成为旅游市场中的一个卖点，促进了盈利逻辑的形成[57]。旅游生活方式企业家通过商业性家打造个人品牌，强调情感和感官体验层面，而非物质层面[58]。此外，主人的真诚也十分重要，真诚对于服务交付及建立积极的主客关系具有重要意义，唯有真诚的服务热情与好客才能为顾客营造家的感觉[59]。总之，商业性家的营造不仅受到主人的影响，还受到社会环境、文化传统、社区环境等多种因素的影响。目前关于商业性家的营造研究成果尚显不足，关于家的营造逻辑及关键要素的探讨还未形成统一的认识，仍需要展开进一步研究。

2.5 商业性家的主客互动关系研究

商业性家的互动研究。商业性家中主客的互动实践涉及社会、文化、心理、经济等多维度的交叉互动。国外学者对商业性家的主客互动实践研究集中在主客关系的重要性、主客互动过程、主客冲突、主客交往行为以及Airbnb平台的互动机制等方面。由于主客双方在期望、态度和文化背景上的差异，商业性家的住宿体验可能会导致游客与当地人之间产生误会和冲突[23]。Tucker和Lynch[60]提议旅游委员会和其他推广机构可以对民宿主人进行心理画像分析，以便潜在的客人可以与主人进行兼容性匹配，从而改善主人和客人的体验质量。Lynch和Tucker[61]对商业性家评级系统的研究表明，与大型住宿企业相比，主客关系对小型企业来说至关重要，特别需要关注游客的反馈。良性主客互动机制有助于形成强烈的相互忠诚关系，学者称之为"商业友谊"（commercial friendship）[62-63]。Airbnb用户之间的互动是客人体验的特别重要的方面，基于Airbnb平台的主客互动受到越来越多的关注。Scerri和Presbury[2]运用服务语言的理论框架和多种案例研究方法来探索不同Airbnb主客的互动机制，P2P（Peer-to-Peer）住宿交流受到作为商业性家住宿性质的影响，谈话和互动在到达前、到达、入住、离开和出发后都有所不同。
中国学者对商业性家的主客关系研究涉及主客交往模式、主客互动过程、主客角色冲突等方面。商业性家中的主客交往互动是一种动态的、复杂的过程。随着"家"的商业化程度的不同，主人的角色也会发生变化。Zhang等[64]观察到，主客互动过程中当地居民在"主人"和"商人"两个角色之间进行转换，因扮演着"主人"和特定文化"圈内人"的角色而控制着主客互动的过程，拥有主导性权力。特别是在民族地区，外地来的游客与主人混杂居住时，由于习惯、文化等方面的差异，主客互动中难免会发生摩擦，甚至冲突。主客冲突的发生会促使主人重新划定空间边界，确认并强化私人空间与商业空间的界限，以保证自己的私人空间利益不受到损害[16-17,65]。而在这个过程中，会对游客的真实性感知产生影响，这不仅会导致游客失去深度体验民族文化的机会，还会削弱相关旅游项目的市场竞争力和生存空间[66]。综合来看，商业性家中的主客之间的关系不仅具有商业性质，还兼具社交和文化交流的特点。然而，中国研究多集中于民族地区，对一般城市环境中的商业性家互动研究相对较少，关于商业性家主客关系的复杂性与跨文化互动的挑战需要更加细致的实证研究。

2.6 商业性家的影响效应研究

商业性家通过多种途经嵌入社区，带来广泛的经济、社会、文化和环境影响。在经济层面，商业性家对当地经济产生影响，改变了传统住宿行业的竞争格局，特别是对酒店业造成巨大的冲击[67-68]。在社会层面，商业性家创造的就业机会在促进经济增长的同时，也促进社区增权[5,69-70]和社区的可持续发展[6]。但不容忽视的是，除了积极影响外，家的商业化也会加剧社会和经济的不平等。Kontogeorgopoulos等[6]研究发现，泰国乡村民宿的发展一方面给当地带来经济收益，另一方面也降低了旅游真实性，强化了当地对旅游业的依赖，加剧了社会经济不平等。对于乡村社区来说，不是所有居民都会选择开放自己的家来提供接待服务。Sood和Lynch[71]提出了"蓄意不参与"（deliberate non-participation）的概念，解释印度库鲁区的本地居民的社区不参与（不从事商业性家接待活动）行为，原因主要包括接待准则的限制、卫生基础设施不足、性别角色、复杂的社会文化以及家庭模式等因素。在环境层面，商业性家的运营对当地的卫生环境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促进了社区和个人更积极的环境卫生行为[52,72]。然而，其发展也可能对当地资源造成压力，如废物管理和噪音问题[73]，面临可持续性发展方面的挑战。综上，对于酒店等旅游基础设施不发达的国家或地区来说，商业性家是至关重要的资源，能够弥补旅游接待设施的不足。对于商业性家的影响效应研究要关注其在经济、社会、文化、环境等方面的综合影响效应测度。

3 研究述评与未来展望

3.1 研究述评

商业性家的兴起不仅改变了传统住宿行业的竞争格局，成为小型接待企业中的重要组成部分，还推动了"家"的社会文化功能的再认识。研究综述商业性家相关文献，归纳了其主要研究内容（图2）。总的来说，在理论层面，商业性家概念提供了审视小型接待企业的新框架，打破传统的旅游接待与日常生活二元划分，强调"旅游接待空间"和"日常家庭空间"在商业化背景下的融合，使小型接待企业的研究超越了传统的商业服务视角，扩展到具有社会和文化意义的范畴，推动了小型接待企业研究从单一经济视角转向社会、文化、空间等多维度的方向。在实践层面，商业性家概念将"家"的文化意义引入小型接待企业，强调"家"的归属感和文化认同的重要性，为其运营提供了新的指导思路，鼓励通过家的营造、主客互动和社区融入，推动小型接待企业的创新发展。但是，由于"家"概念在国内外理解上存在差异，其社会背景和文化基础亦各异，致使商业性家研究在框架构建、实证检验和调控策略上存在不足。具体如下：
图2 商业性家的研究维度与主要内容

Fig. 2 Research dimensions and main content of commercial homes

（1）跨学科的理论分析框架体系尚未建构。目前，关于商业性家的跨学科理论分析框架尚未系统地构建和整合。现有的研究多集中于社会学、地理学、经济学、人类学等单一学科视角，缺乏将这些学科视角有机结合的综合性理论框架。理论体系的缺失导致对商业性家在不同文化、社会与经济背景下的复杂作用理解不足。构建跨学科理论分析框架，对全面分析商业性家的社会功能、文化意义及全球化背景下的演变过程至关重要。
（2）商业性家的多维作用机制尚不明确。随着商业性家在全球范围的快速发展，其在经济、社会、文化及环境方面的影响逐渐显现。然而，关于商业性家的多维作用机制仍不明确。现有研究侧重于单一维度（如经济影响或社会影响）分析，缺乏对不同维度之间复杂互动关系的深入探讨。尤其是在家庭结构的转变、社区关系的变化、地方感的塑造，以及环境可持续性等方面，商业性家如何通过多维作用机制影响个体与社会、个体与地方等，尚未形成系统的理论框架和实证分析。
（3）跨文化情境下的商业性家差异有待挖掘。不同国家或地区、不同文化背景下的主人与游客对"家"概念认知、功能、空间布局以及交往互动存在显著差异，这直接影响其对商业性家的体验和评价。例如，在某些少数民族中，"家"被视为一个高度私密的空间，在家的商业化过程中，主人通过构建私密空间以此来回避游客凝视[34]。此外，跨文化游客在商业性家中的体验往往也受到文化适应性的影响。来自不同文化背景的游客对"家"的定义和期望可能存在差异，这可能影响他们对商业性家体验、互动的满意度。因此，深入理解跨文化情境下的商业性家的运作规律，是推动商业性家创新发展的关键因素之一。
（4）基于不同利益相关者的家的感知和营造调控体系尚未建构。现有的学术研究和政策制定往往侧重于单一视角，如关注主人、游客或社区的利益，忽视了这些利益相关者之间的相互作用和动态平衡。由于缺乏综合性的研究视角，不同主体的需求和期望常被单一视角审视，导致"家"在物理空间和社会意义的构建中产生冲突与不协调。因此，亟需建立一个能够整合多方利益的调控体系，以确保在家的营造过程中，既能满足各方利益需求，又能进一步促进商业性家的可持续发展。

3.2 未来展望

（1）展开跨学科多视角的整合研究。采用跨学科学术概念重新审视商业性家的空间实践及主客互动实践。引入家庭社会学的家庭生命周期、家庭结构、家庭关系、家庭观念等概念来剖析商业性家在不同家庭生命周期阶段的发展特征、家庭结构与家庭关系与商业性家的互动机制、家庭观念对商业性家经营管理的影响机制等。家地理学强调尺度、时空、性别、地方、权力关系和身份认同等对家的影响。商业性家不仅是居住空间，更重要的是情感和地方意义的展演空间。进一步探索如何运用空间的概念理解商业性家的变迁、地方性知识如何在商业性家中展现与传承，以及社会身份如何通过商业性家进行展演等。除此之外，还可以探讨家庭成员的内部动态，关注家庭内部成员如何适应家庭空间商业化带来的变化，特别是对家庭生活质量、家庭关系和日常生活的影响。
（2）构建本土化的商业性家研究体系。在西方的语境下，"家"既是一个复杂且模糊的词，又是最具有情感和力量的词汇[26]。而在中国文化语境下，"家"对于中国人来说有着独特的精神价值，是自我认同的依据和自我价值确认的来源[74]。"家"不仅是发现自我的地方，还是一个让人的灵魂最终安息的地方[75]。当前关于商业性家的文献大多是以西方为中心的，是建构在西方文化、价值体系之下的。Lynch[8]提出的商业性家概念主要提炼于对英国乡村地区的床和早餐、家庭旅馆等社会现象的观察。由于政治制度、经济发展水平、文化传统等的差异性，家的意义以及家庭关系的重要性在中西方存在着明显差异[76-77]。"家"是中国文明构成的总体性范畴，在中国文明中占据核心地位，儒家文明以"家"为基础构建社会伦理、政治和经济关系，形成了独特的家国一体秩序体系[78]。中国社会具有传统的家庭观念，家一直以来被认为是私人领域的经典象征，具有私密性和排他性，通常仅对与之有着亲密关系的人群开放。但是作为商业性家，家不得不开放一部分功能供外人使用，以交换经济、社交等权益。在概念本土化过程中要深刻反思国家、民族的差异性，构建本土情境下的商业性家概念体系。商业性家的发展在不同文化背景下可能表现出不同的模式和影响。跨文化比较研究可以帮助理解商业性家在全球范围内的多样性及其文化适应性。
（3）重视研究议题的扩展和范式转换。与国外研究相比，中国关于对商业性家的研究尚缺乏深入性，研究范式较为单一，且多以实证研究为主。如在研究女性商业性家经营者、商业性家造成社区内的不平等等议题时，现有的研究方法可能存在局限，亟待转换范式。未来引入马克思主义、女性主义、解释主义等研究范式，针对新问题、新困境展开多范式的研究。如从女性主义研究视角，分析商业性家中女性的参与方式、特征、影响因素及作用机制。如从马克思主义研究视角，结合政治经济学分析方法，探究商业性家与社区、地方政府之间的权力关系，分析资本支持下的商业性家的空间建构、空间异化等议题，并进一步开展相关的政策研究。
（4）关注中国本土商业性家的实践。中国本土商业性家在城市和乡村民宿中展现出各自的特点和发展潜力。在乡村振兴背景下，中国政府出台了宅基地"三权分置"等政策推动乡村"家"参与旅游业发展。这一过程是否形成了独特的中国商业性家经验，值得深入研究。亟需关注中国政策体系和实践背景中的商业性家的概念和特征演化，探究不同地区、不同主体约束下的商业性家运营机制和影响因素，揭示中国特色商业性家的影响效应。同时，在城市家的商业性演化发展过程中，探讨诸如城市民宿在市场竞争、社区互动、社会文化影响、游客需求等方面的中国式经验。

Referenc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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