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cotourism

Xu Xiake’s view of ecological cognition and its implications for modern ecotourism

  • Gao Ruijuan , 1 ,
  • Han Liuwei 1, 2 ,
  • Li Jian , 1,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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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 College of Landscape Architecture, Zhejiang Agricultural and Forestry University, Hangzhou 311300, China
  • 2. Zhejiang Province Key Think Tank: Institute of Ecological Civilization, Zhejiang Agricultural and Forestry University, Hangzhou 311300, China
* Li Jian. E-mail:

Received date: 2025-04-25

  Revised date: 2025-07-22

  Online published: 2025-09-08

Abstract

Xu Xiake (1587-1641), the “Sage of Chinese Tourism”, represents a distinctive cultural symbol. The Travels of Xu Xiake not only records rich natural landscapes and social life, but provides a valuable ideological foundation for modern ecotourism. Based on the text of Travels of Xu Xiake, we analyze his travel philosophy, nature observation methods and environmental protection practice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Social-Ecological Systems (SES) theory, and explore the value of his view of ecological cognition on modern ecotourism. The study concludes that: (1) travels of Xu Xiake demonstrates the germ of scientific cognition through quantitative investigation and systematic thinking, and reflects traditional Chinese ecological wisdom through local ecological records, condensing the empirical spirit of “action and observation”. (2) During his travels, Xu Xiake formed a three-layer ecological cognitive framework of “observation, cognition and regulation”. The observation layer adopts a distributed recording method combining quantitative measurement and qualitative description to establish an original ecological database; the cognition layer deconstructs and transforms the recorded data to reveal the dynamic laws of the formation process; and the regulation layer transforms the ethical thinking in the process of cognitive transformation into institutional practice. This complete framework contains traditional ecological wisdom and provides a theoretical model for the transformation of ecotourism from superficial sightseeing to sustainable governance. (3) Based on Xu Xiake’s concept of ecological cognition, the future development of ecotourism can be enhanced in three dimensions through digital technology: replacing passive sightseeing with scientific engagement, transcending superficial reception through in-depth cognition, and breaking through external constraints with endogenous behavior drive, ultimately realizing the goal of “travel as a vehicle for harmony between humans and nature”.

Cite this article

Gao Ruijuan , Han Liuwei , Li Jian . Xu Xiake’s view of ecological cognition and its implications for modern ecotourism[J]. ECOTOURISM, 2025 , 15(4) : 774 -784 . DOI: 10.12342/zgstly.20250133

1 引言

作为中国历史上杰出的地理学家和旅行家,徐霞客(1587—1641年)一生奉行“行万里路”的实地考察精神,开创了中国古代地理考察之先河[1]。徐霞客的旅行实践不仅涉及精确的地理与人文记录,更包含对生态系统的长期观察与思考。作为其毕生考察方式与生态认知观念的结晶,《徐霞客游记》详实记录了大范围区域的生态特征,尤其是深入揭示了人类活动与自然环境相互作用的复杂关系,体现出超越时代的生态洞察特性,成为研究中国早期生态认知观念的珍贵案例[2]。自《徐霞客游记》问世以来,中外学者从地理学、历史学、文学等多学科角度展开研究,取得了丰富的成果,形成了“徐学”这一学术热点,但现有研究多聚焦徐霞客的个人经历、游记版本及文本价值,对其生态观与实践的探讨有待深入[3]。值得关注的是,徐霞客作为中国早期生态实践的典范,其在考察游历中展现出的生态理念已然具备生态旅游的特性。因此,构建徐霞客的生态认知理论框架对深化具有中国特色的生态旅游理论、创新当前生态旅游实践路径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和指导意义。
社会-生态系统(Social-Ecological Systems,SES)作为由人类群体、自然环境与社会环境耦合而成的复杂巨系统[4],为研究徐霞客生态认知观提供了理想的理论框架和分析工具。SES理论强调人类社会与自然系统的复杂互动关系,而徐霞客的考察实践与SES理论存在惊人契合:其对地理地貌、水文特征的详细考察体现了对资源系统的深刻认知;对居民生计方式与环境适应的记录反映了使用者行为的生态影响;游记中蕴含的规约思想暗合现代治理系统的协同理念。这种高度契合使得基于SES理论重构徐霞客的生态认知框架成为可能。
文章基于《徐霞客游记》的文本内容重新解读徐霞客的旅行实践,借助SES理论框架与实证案例,揭示其生态考察逻辑,分析验证其现代适用性。在此基础上,文章提出以科技创新为依托的生态旅游发展新路径,旨在推动旅游业从浅层观光向深度参与、可持续治理转型。

2 《徐霞客游记》中的生态认知实践

2.1 徐霞客的考察方式

中国传统自然山水观深刻体现了古人对自然环境的尊重与和谐共处的理念,强调了改造自然的同时顺应自然的原则。这种观念区别于西方以实用和感官愉悦为主的环境体验方式,它源自对自然之美的赞叹,并将这种美感融入生活的方方面面[5]
徐霞客用34年光阴,行遍大半个中国,踏勘近16省份(图1),他行走于山川之间,用笔墨定格所见的每一处地貌细节[6]。不只是记录形态,他总能透过表象洞察内在机理,从植被的分布反推山体的岩石特性,从村落的选址解读水系的脉络。这种从现象到规律的思维跨越,使徐霞客的考察不再局限于简单的自然观察,而是进一步探究生态系统的内在联系。
图1 徐霞客旅游线路图

注:基于自然资源部标准地图服务网站下载的审图号为GS(2016)2884号的标准地图制作,底图边界无修改。

Fig. 1 Xu Xiake’s travel routes

徐霞客用实证观察消解了传统审美的隐喻性距离,打造出“行观一体”的独特认知模式[3]。他将“游”的过程转化为对地质形貌的系统解读,将“观”的体验升华为对生态关系的整体把握,最终形成兼具框架性与实践性的自然知识网络。在《徐霞客游记》中,山岳的裂隙指示着地质构造,水系的脉络表露了地形变迁,植被的分布暗示着微气候特征。这些观察的精细程度与系统性比西方“自然综合体”概念的提出早了近百年[7]

2.2 徐霞客生态认知的研究价值

生态认知是人类在与自然交往过程中对自然生态事物或现象的感知、理解和价值判断。这种认知并非孤立存在,而是通过文化符号系统、技术工具和社会实践范式,最终整合为具有传承性的生态认知系统[8]。《徐霞客游记》作为徐霞客生态认知的文本载体,通过对地理考察及生态伦理的书写,展现了徐霞客超越时代的生态认知。这一认知价值的科学性可通过历史地理考证得到验证:通过对《徐霞客游记》中部分地理标志的历史考证发现[9-10],其中记录的大部分考察地点与现今世界自然遗产地、国家级风景名胜区、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等重要生态保护地存在空间重叠(表1),相隔三个世纪且考证记载精确,凸显了徐霞客认知景观物象的高度科学性,为现代地理研究提供了重要的历史参照[11]
表1 《徐霞客游记》历史考察地与现存自然保护地的关联数据表(部分)

Tab. 1 Geospatial link between Xu Xiake’s recorded locations and modern protected areas (partial data)

考察地 今属省份 游记对应章节[10] 保护现状 国际认证(认证机构-年份)
雁荡山 浙江省 《游雁宕山日记》 世界地质公园 东亚环太平洋火山带节点(IAVCEI-1978)
世界地质公园(GGN-2005)
江郎山 浙江省 《浙游日记》 国家级风景名胜区 世界自然遗产(UNESCO-2010)
黄山 安徽省 《游黄山日记》 国家地质公园 花岗岩地貌全球参照点(IUGS-2022)
世界文化与自然双遗产(UNESCO-1990)
世界最佳自然保护地(IUCN-2023)
武夷山 福建省 《闽游日记》 国家公园 生物多样性关键区(IUCN-1996)
世界生物圈保护区(UNESCO-1987)
庐山 江西省 《江右游日记》 世界文化遗产 世界文化景观遗产(UNESCO-1996)
第四纪冰川研究基准点(INQUA-1937)
丹霞山 广东省 《粤游日记》 世界地质公园 世界自然遗产(UNESCO-2010)
丹霞地貌命名地(IGU-2013)
漓江 广西壮族自治区 《粤西游日记》 国家级风景名胜区 岩溶地貌标准区(ISCA-1984)
全球岩溶研究中心(IGCP-2008)
丽江古城 云南省 《滇游日记七》 国家级历史文化名城 世界文化遗产(UNESCO-1997)
鸡足山 云南省 《滇游日记五》 国家级自然保护区 汉传佛教南传枢纽(WBSC-2009)
腾冲火山 云南省 《滇游日记九》 国家地质公园 欧亚板块碰撞监测点(IASPEI-1995)
国际火山监测网络(WOVO-1991)
大理洱海 云南省 《滇游日记八》 国家级自然保护区 世界地质公园(UNESCO-2014)
不同于西方科学分析的路径[4],徐霞客的生态认知模式包含动态观察方法、环境整体观念与社会生态伦理等多维度内容。这些要素虽与现代生态科学存在深刻共鸣,展现出鲜明的跨时代价值,却因缺乏系统性构建而呈现零散的特征,尚未形成完整的理论框架。通过系统梳理徐霞客游记中的实践经验,明确其认知范式、方法论原则及伦理规范,能够构建出逻辑自洽的徐霞客生态认知理论框架。

3 徐霞客的生态认知观

3.1 社会-生态系统(SES)理论视角下的徐霞客生态认知观

社会-生态系统(SES)理论由Ostrom[12]于2009年提出。该理论为解决生态治理问题提供了强有力的工具,文章提取其4大要素的分析框架[13]与徐霞客认知观进行对比分析:(1)资源系统(Resource System,RS):指具有明确边界的自然或人造生态系统,如森林、渔场等,其规模和生产力直接影响管理成效,对应徐霞客关注自然系统的整体与动态演变规律的观念;(2)治理系统(Governance System,GS):包括正式规范与非正式规范,集体选择规则的自主性对可持续性至关重要,对应徐霞客笔下传统资源管理规则中的制度智慧;(3)行动者(Actors,A):用户数量、领导力及共享知识构成自组织的社会资本基础,对应徐霞客考察不同文化群体的生态适应智慧。(4)外部环境(Ecosystems,ECO):包括气候模式、污染和跨境资源流,通过影响资源系统和用户的决策行为间接决定社会-生态系统可持续性,对应徐霞客对宏观变化的敏感响应。
从SES理论视角重新分析徐霞客的生态认知观发现,他在缺乏现代理论工具的情况下,已经通过经验观察触及SES理论的4大核心维度。尽管受限于时代条件,徐霞客的认知存在未量化、局部性等限制,但其对治理系统中非正式制度的关注尤其符合“适应性治理”理论;在外部环境维度,他对人地关系长期的动态把握预见了现代景观生态学的研究范式[14]。这种跨越时空的认知对应,为构建徐霞客生态认知理论框架提供了理论支撑(表2)。
表2 徐霞客生态认知的SES理论对应矩阵

Tab. 2 Corresponding matrix of Social-Ecological Systems theory and Xu Xiake’s ecological cognition

SES理论维度 核心特征 徐霞客生态认知特征 徐霞客的生态认知实践 对现代生态旅游贡献
资源系统
(RS)
具有明确边界、可再生的自然单元系统,包括其内部结构和动态过程。 关注自然系统的整体关联与动态演变规律 《江源考》对金沙江源流体系的系统考察;《粤西游日记》记录溶洞结构与地下水流向的关系。 推动分布式数据采集与资源管理结合
治理系统
(GS)
规范资源使用的正式/非正式制度体系,包括权利分配与监督机制。 分析资源利用的制度智慧及其生态效应 《滇游日记》详述哈尼族“长制”水资源管理;《楚游日记》反思矿税政策引发生态退化。 验证文化适配性治理的有效性,推进社区共治模式
行动者
(A)
直接参与资源利用的个体或群体,具有特定行为模式和交互关系。 考察不同文化群体的生态适应智慧 《黔游日记》记载苗族“休耕轮作-林粮间作”体系;《滇游日记》分析马帮活动对沿线植被的影响。 解决“集体行动困境”,通过反馈机制激活个体参与
外部环境
(ECO)
影响系统的宏观社会经济及自然因素,包括气候变化或政策变迁等。 追踪宏观环境变化与人为活动的复合影响 《浙游日记》对比历史文献考证太湖岸线变迁;《滇游日记》记录战乱导致的森林管理制度瓦解。 将宏观变量纳入微观管理,增强系统韧性

3.2 徐霞客三层生态认知理论框架

作为中国历史上杰出的探险地理学家,徐霞客的毕生实践展现出将个人志趣、学术追求与自然探索完美结合的独特典范。少年时他便冲破科举桎梏,往后的三十余载光阴,他遍历大半个中国,这种孜孜不倦的考察源自其“穷山川之奥妙”的纯粹求知欲[15]。在这种“至性”驱动下,徐霞客的考察形成了具有严密逻辑纵深的三层生态认知模式(图2)。
图2 徐霞客三层生态认知理论框架图

Fig. 2 Framework of Xu Xiake’s three-layer ecological cognition theory

徐霞客的生态认知观是建立在系统认知基础上,由认知向价值升华的完整过程,主要包括“观察-认知-规约”3个逻辑环节:(1)徐霞客的生态认知不仅在于“知其然”,还在于“知其所以然”,他对自然规律的深入观察不只是停留在现象描述层面,更揭示了其中的系统性关联;(2)徐霞客在揭示自然规律的基础上反思人地关系,尤其关注人类对自然系统的“必然”影响,基于这一系统性认知,他十分关注人类活动对自然系统的长远影响;(3)徐霞客通过跨越时空的对比分析形成了具有前瞻性的生态观。这种将客观认知升华为价值判断的思维模式,展现出中国传统自然观的深邃智慧,并因其蕴含的系统思维和可持续发展理念与现代生态认知观形成深刻共鸣——这正是徐霞客生态认知观的核心特质:它超越了单纯的描摹记录,而达到了对人与自然关系的哲学思考,这种思考既根植于中国传统“天人合一”的思想传统,又通过其实证性的观察方法,展现出科学认知与现代生态伦理的共同之处。

3.2.1 观察层——基于知识积累的自然观察

徐霞客通过其独创性的考察方法,构建了一个以旅行足迹为感知节点的自然观测系统。在这个系统中,他巧妙地将个人旅程转化为分布式的数据采集网络:将每日的行程都作为固定采样点(《徐霞客游记》中平均每天记录3~4个观测点位),通过长达30余年的连续性考察,形成了一个兼具时间序列和空间分布的地理数据库。他所采用的数据采集方法颇具科学性,如采用步测法(《浙游日记》中“五里一记”的精确距离标注)以“步-丈-里”三级计量体系描述洞穴深度与宽度;采用目测对比法详细记载各山峰的相对高度并配以指南针定向。
在书写游记时,他融入生动的定性描写,用“石骨嶙峋”形容喀斯特地貌,“如笋林立”指代石林,“似莲瓣簇”描述峰丛,“土肉丰腴”则是肥沃的平原。这种记录方式不仅实现了地理数据的采集,更保存了环境特征的多维属性(包括地质构造、水文特征、生物群落等),为后世留下珍贵的生态档案。他对水系变迁的持续追踪记录,如《江右游日记》中对赣江支流改道的翔实记载,展现其动态观察自然演变的科学思维。这种通过旅行者自身的移动性实现广域覆盖(累计行程10万余里),并依托文本的丰富性保留环境多维特征(包括地质、水文、生物等)的方式,即便在今天的环境监测理念中仍能找到诸多契合之处。

3.2.2 认知层——以好奇心驱动的自发探索

徐霞客的认知突破在于将静态现象转化为动态过程研究。徐霞客毕生考察中国山川,在《徐霞客游记》中详细记录多种地貌和河流的水文特征,其金沙江源头考据更是纠正了千年传统认知。基于海量的一手数据,徐霞客发展出认知深化机制。在《楚游日记》中,他通过追踪湘江支流源区的泉水周期性涌量变化,率先提出了“地下伏流互济”的喀斯特水文理论;《滇游日记》则详尽记录了石灰岩溶洞的滴水侵蚀特征,归纳出“水滴石穿,自成其形”的侵蚀-沉积平衡原理。更难得的是,他对人类活动的观察已具备系统耦合意识,如在《黔游日记》中分析苗寨梯田时,不仅注意到耕种导致的水土流失,还记录到村民通过栽种竹林形成的生态缓冲带,显示出对人地系统自适应机制的理解,总结出“地力可续”的生态智慧。
这种整体性思维对现代生态旅游规划具有重要指导意义。譬如在规划时,需同时评估短期经济效益与长期生态服务功能变化,构建从数据采集到规律提炼,再到预测应用的全链条知识体系,建立类似的动态监测与反馈调节机制,过程中尤其要珍视本土生态智慧在可持续发展中的指导价值。徐霞客的实践表明,真正的生态旅游应是知识获取与生态保护的双重过程,这一理念至今仍是旅游业可持续发展的重要指南[16]

3.2.3 规约层——生态伦理制度化与适应性治理

徐霞客的生态实践与现代环境伦理观存在深刻的共鸣,其《鸡足山志》不仅考证了“四观八景”的自然人文价值,更协助寺院制定了环保规约《守山规》,其中“禁伐水源林”“限时采集山珍”等条款,将佛教的护生理念转化为可操作的资源管理制度。《浙游日记》中提出“游道三德”(不伤、不取、不污),将生态伦理上升为人格修养,实现价值内化。在人际网络中,他首创的“以游会友”模式构建了超越地域的环保知识共同体。这种实践本质上与现代生态环境伦理不谋而合[17],传统的伦理关系限于人际之间,而徐霞客则超前地将道德关怀扩展至自然环境,体现了“人类对自然环境的伦理责任”这一核心要义。
徐霞客的科考旅行不仅系统记录了自然景观,更注重对地方文化的深度探究。这种自然与人文并重的旅行方式,恰与现代生态旅游的发展趋势相吻合[18]。徐霞客400前的实践与现代生态环境伦理学,在不同时空下共同指向一个真理:只有将道德关怀扩展到整个生态系统,构建包含信念、态度和价值观的完整伦理体系,才能真正实现人与自然的永续和谐。

4 徐霞客生态认知观对现代生态旅游的启示

随着全球环境保护意识的增强以及人们对高质量生活需求的增长,生态旅游作为一种既能保护自然环境又能促进可持续发展的旅游形式受到了广泛关注[19]。现代生态旅游,不再仅仅是看山观水,而是在科技与人文的交融中,成为一场充满智慧的探索之旅。重看徐霞客的旅行实践,可以清晰地发现其所具备的诸多现代生态旅游特征。尽管在徐霞客所处的17世纪,“生态旅游”概念尚未形成,但其旅行方式已经具有了显著的生态旅游属性[20]
从最初的地质考察到现代科学观测,从单向科普讲解到动态交互认知,从强制环保规约到自觉行为驱动,徐霞客的生态认知观以其独特的实践智慧开启了生态旅游新路径的探索范式。在系统性考察自然与人文生态的过程中,其形成的生态认知观呈现出3个层次的进阶结构。这三层运作并非割裂,而是环环相扣,构成了一个可持续的生态体验闭环(图3)。
图3 基于徐霞客认知观的现代生态旅游发展路径

Fig. 3 Modern ecotourism development path based on Xu Xiake's cognitive view

4.1 从观光打卡到主动科学参与

当前多数生态旅游仍停留在浅层观光,陷入“橱窗式展示”困境——游客按既定路线行走,被动地接收标牌、讲解器或导游传递的固化信息。游客体验流于表面,既难以实现深度参与,也无法真实反映自然生态的动态本质。徐霞客“穷幽测秘、格物致知”的探索哲学,恰恰为现代生态旅游指明了一条变革路径:通过分布式智能技术,将每一位游客转化为生态系统的感知节点,形成全民参与的环境观测网络。这一理念的核心在于重构“观察者-自然”的关系,使得每位游客既是获取知识的探索者又是生态数据的贡献者。
(1)GPS轨迹实时标记。当游客在林间小径行走时,手环内置的微型气象传感器自动记录所处位置的温湿度、气压变化,其GPS轨迹则实时标记出野生动物活动的热区。这些看似分散的数据点,通过边缘计算节点即时聚合,在数字大屏上逐渐拼合成生态系统“呼吸”的动态图谱,这正是徐霞客考察模式的数字化延伸。不同于古时人们仅仅通过眼睛观察、文字记录,现代生态旅游可借力开放地图工具、共享GPS轨迹或科研众包平台,使游客得以自主标记轨迹、记录生态数据,其核心在于激发公众的科研主动性,而非仅升级旅游景区服务。
(2)AI识别本地植被对比。游客通过微信小程序调用手机AI图像识别,以零成本参与物种记录与轨迹标记,数据经专家与用户双重核验后自动生成生态图谱。目前应用较广的形色APP就是通过人们对植物的“拍照-识别-反馈-修正”流程不断提升识别的准确性,同时整理相关的科普知识,调动游客对植物观察的兴趣与认知自然的主动性。识别系统可以设置“存疑标注”机制,当不同游客对同一物种的识别出现分歧时,会自动触发专家复核流程,这种“众包-反馈”的协作模式,革新并拓展了徐霞客时代单一观察记录的局限,实现了生态数据的多元化采集与知识共建,使数据准确性大幅提升的同时还兼具科学严谨性与公众参与性。
(3)生态数据采集激励。生态旅游APP的开发,可记录用户徒步路线、物种观察日志、环境异常上报等数据,自动转换为可累计的生态积分。积分可兑换旅游景区门票折扣、环保商品或优先体验权等实质性奖励,将数据价值转化为游客的消费权益。此种方式就像用环保行动攒“旅行存款”,将蚂蚁森林的碳积分与两步路APP的轨迹记录功能融合,让每次探索自然的同时创造科研价值和消费权益,实现保护与旅行的双赢。

4.2 从浅层接收到深度认知转变

传统的旅游解说往往囿于静态标牌或单向式导游讲解,这些方式虽然传递了基础信息,却难以承载生态系统的复杂性和互动性。游客获取的知识常呈现为碎片化的“景点冷知识”,既缺乏系统关联,又难以激发深层次思考。
(1)构建沉浸式的认知场景。随着数字技术的演进,生态解说正经历着从灌输式告知到启发式引导的质变——通过构建沉浸式的知识转化场景,让生态智慧真正内化为游客的认知能力。这种深度旅游模式强调在亲身观察中理解自然的系统性,正如“诗画浙江”通过专业生态讲解、文化沉浸体验等方式,真正实现了旅游与环保的双赢。通过古道研学、生态解说等设计,让游客在生态游览中得以深度体验地方文化,激发好奇,从而自发搜寻探索,在文化沉浸中自觉延续着徐霞客“致知在躬行”的探索精神。
(2)生态可视化。通过数字孪生技术结合3D建模与实时数据,森林不再只是视觉景观,而是可以层层剖解的生命网络。游客透过AR(Augmented Reality)眼镜能看到植物地下菌根系统的“暗网”连接,操纵触控屏可模拟不同海拔的植被演替过程,这种“所见即所得”的反馈机制,让原本抽象的生态原理变得直观可感。如武汉智慧湿地系统依托AI声纹设备和鸟类追踪器构建“湿地数字孪生”系统,实现生态数据多维度可视化。未来生态旅游可通过AR导览将监测数据转化为游客手机可交互的3D物种模型。该系统创新性地打通“监测-预警-体验”闭环,使科学认知从被动接收升级为主动探索。
(3)交互式知识转化。这种交互式知识转化体系的精髓,在于重构了人与自然的对话方式。正如当前不断发展的沉浸式旅游,当游客能亲手调取年轮数据库追溯气候变迁,用虚拟放牧实验体会草地载畜量的生态阈值,或在协作游戏中还原候鸟迁徙的洲际廊道时,生态认知便从纸面的概念升维为动态的模型。这正是新解说范式追求的境界:让每个游客都成为带着科学思维观察世界的“现代徐霞客”。

4.3 从外部约束到内生行为驱动

传统的生态旅游管理模式常常依赖于告示牌上的“禁止入内”“严禁投喂”等禁令,辅以罚款、监控等约束手段,本质上是将游客视为潜在的“环境破坏者”来防范。这种自上而下的管理逻辑,尽管能在短期内规范行为,却难以真正培养可持续的生态意识,甚至可能引发游客的抵触心理。而徐霞客“知行合一”的探索精神提供了另一种可能,生态旅游不应只是“管理游客”,而是要让游客自主参与生态治理,并在实践过程中内化环保意识。
(1)碳足迹即时可视化约束游客行为。基于即时可视化技术的碳足迹反馈系统,能够将个体行为的生态影响转化为直观的数据表征,从而强化环境责任感认知。如扬州瘦西湖景区开发的“零碳旅游路线”,设置碳足迹可视化展板并通过数据标牌展示植物(如黄杨的单位叶面积固碳量为7.14克/日)的固碳效能。2024年春节瘦西湖景区的游客量达52万人次(同比上升71%)[21],其“零碳生态+智慧柔性+沉浸互动”模式有效引导游客形成绿色消费认知。这种即时性的环境行为-影响因果映射,通过将抽象生态代价转化为可感知的感官认知单元,实现了从环境意识到环保行为的路径优化。
(2)生态信用赋能绿色行为价值转化。生态信用作为生态文明建设的制度创新,正通过行为量化与技术赋能重塑环境保护激励机制。浙江丽水推出的生态信用市民积分体系,细分6大评价维度和信用评价模型计算个人信用等级,将环保行为转化为可交易数字资产[22]。可见当环保贡献被可视化、资产化时,“被动约束”自然会升级为“主动参与”。通过生态信用体系量化游客的低碳游览行为并给予实质激励,借助区块链存证构建可流通的环保行为资产。这种“观察-认知-行动”的闭环模式将游客转化为生态共建者。当环保行为从强制规范升华为可积累、可交易的自觉选择时,生态旅游便真正实现了从管理游客到游客自治的范式变革。

5 结论与展望

5.1 结论

徐霞客的生态认知观为现代生态旅游提供了突破性思路——将实证观察、知识转化与伦理规约有机融合。他的观念虽受限于早期自然认知的朴素性,如用风水观念对地质现象进行解释等,但其整体性思维仍对现代旅游具有启示意义。研究基于社会-生态系统(SES)理论框架,对徐霞客生态认知观进行了系统性理论重构,揭示出其“观察-认知-规约”三层生态认知框架的现代价值,并结合数字技术探讨了其对现代生态旅游转型的启示。主要结论如下:(1)徐霞客的生态认知以“行观一体”为内核,为破解生态旅游价值异化提供了理论基础。其实践证明,旅游活动可同时实现科学价值、文化价值、伦理价值三重价值平衡。这种将知识获取、文化传承与道德教化融为一体的模式,为生态旅游从经济导向转向人地和谐提供了理论范本。(2)通过SES理论分析发现,徐霞客的实践与其四大维度(资源系统RS、治理系统GS、行动者A、外部环境ECO)高度契合。由此总结出徐霞客的“观察-认知-规约”三层生态认知理论框架,为现代生态旅游提供了系统性理论支撑。观察层通过定量步测与定性描述相结合,建立了中国古代最早的分布式生态数据库;认知层揭示喀斯特水文等动态规律,展现了整体性系统思维;规约层将古代生态伦理转化为制度实践。这3个层面构成了一个完整的闭环:观察带来认知提升,认知催生行为优化,而负责任的行为又反馈到更精准的观察中,形成递进式循环。(3)现代数字技术革新了徐霞客生态认知观的实践路径,为生态旅游发展提供了新思路。通过智能终端形成全民参与的环境观测网络;借助AR/VR(Virtual Reality)构建可交互的生态认知场景;基于即时可视化技术构建“观察-认知-行动”的闭环将游客转化为生态共建者。现代技术与传统观念的融合,既避免了徐霞客时代传统治理方式依赖个人威望的脆弱性,又确保自然资源通过科学监管维持原始之美,最终得以在高质量旅游体验与生态保护目标之间建立动态平衡,达成“让体验成为核心、让保护成就旅游”的理想状态。

5.2 展望

文章通过社会-生态系统(SES)理论框架系统地重构了徐霞客的生态认知观,揭示了其与现代生态旅游理念的内在联系,由于篇幅限制,文中主要以《徐霞客游记》为例进行论述,虽然该作品具有高度的代表性,但仍无法完全涵盖中国传统生态认知的多样性。未来研究可进一步考察其他中国古代典籍,如《水经注》《山海经》《梦溪笔谈》等,以比较不同历史时期、不同地域的生态观念差异(例如可以分析北方《水经注》与南方《徐霞客游记》在生态描述上的异同,探讨地理环境如何影响古人的自然观等),从而得出更具普遍性的结论。此外,研究虽基于SES理论建立分析框架,但对中国传统生态认知方法与现代科学范式的兼容性探讨还可以继续深入。未来研究可通过跨学科视角,从人类学、环境史学等方向将中国传统观念与现代可持续旅游理论进行对接,不仅能够提升传统智慧的现代解释力,也为构建具有中国特色的生态旅游理论体系提供新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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